三城记

1981年对于韩国首都汉城（2005年改名“首尔”）来说是个不平凡的年份，继9月被国际奥委会赋予1988年第24届奥运会举办权后，11月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又获得1986年第10届亚运会举办权。

背影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韩国已举办过2002年釜山第14届亚运会、2014年仁川第17届亚运会，2002年韩日世界杯，以及更为切近的2018年平昌冬奥会。

紧接汉城亚运会，北京迎来了1990年第11届亚运会，“亚洲雄风”响彻神州大地。2010年广州第16届亚运会闭幕式上，亚运会进入“仁川”时间。

2018年平昌冬奥会，“北京8分钟”的惊艳呈现，拉开了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精彩序幕。而在2023年秋分时节将要开启的第19届杭州亚运会，韩国体育代表团将与其他亚奥理事会成员一起，齐聚美丽江南。

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杭州旧址纪念馆

相近的地域，文化的源流，蓬勃的办赛景象，绵延，碰撞，浩荡向前。

汉城“跨越”

青瓦台

首尔站

也许由于汉城在短短的两年内连续举办亚运会与奥运会，也许因为奥运会的影响力原本要远超亚运会，当问起汉城亚运会时，未亲历者似乎并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那时候我还在念书。”杭州亚运会宣传形象大使、中央电视台知名节目主持人沙桐老师回忆，“我记住更多的是釜山和仁川亚运会时的工作状况。”

但我们都记住了汉城奥运会的主题歌，那首旋律优美、大气磅礴的《心手相连》，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曾建议作为奥运会永久会歌。

“黎明划破黑夜

用希望在你我心中燃起火焰

迈向崭新的一天

未来将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

心与心相连

手和手相牵

带着骄傲一起飞向无垠的蓝天

……”

当年用混杂的中英文跟谭咏麟录音带学唱的情景，犹在眼前，但一直清清楚楚记得的结束句“心手相连”，现在到网上查证时竟变成了“阿里郎”，英文版歌词也只有“Hand in hand”的不断反复。不得不说，那时的中译版已经相当超前。因为在酝酿杭州亚运会的主题口号时，就曾有过“携手向未来（hand in hand@ future）的方案，但是组委会领导非常肯定地说，要比汉城奥运会更进一步，因此把“携手”改成了“心相融”（heart to heart），这才有了最终的“心心相融，爱达未来”（heart to heart@ future）这个发布版。

汉城亚运会会徽

汉城亚运会，韩国以“水”为媒，用三颗平行交叠的水滴与亚奥理事会的太阳组合设计了会徽，既传达出韩国是个被海洋包围的国度，也用水的凝结传达出亚洲的紧密团结。那一年，韩国以东道主的姿态，以远超日本的优势名列奖牌榜第二，中国又一次以金牌总数第一雄踞亚洲体坛之首，中日韩三强格局进一步形成。中国体操运动员李宁以4枚金牌和一面银牌成为最多的金牌得主。

汉城亚运会为1988年奥运会积累了诸如交通和口译优化等方面的诸多经验，一些亚运遗产在奥运会时得到了二次开发和利用，奥运会和亚运会同用一个吉祥物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

在韩国，“老虎”是极其珍稀的存在，官方称“朝鲜虎”。在两场赛事中，一个名叫Hodori、萌态可掬的“太极虎”被选择为吉祥物，它同时承载了韩国人对于“勇猛”与“友善热情”的多重寄托。

在赛事和更广泛的文化表达方面，韩国人一方面要彰显个性与辨识度，另一方面又常常情不自禁掉入对东方传统文化的深深眷恋，以致有时候分不清你我，表现出一种矛盾而复杂的心态。“太极”一词及其意象，既用作界定奥运会吉祥物的称谓，也在会徽设计中同时演变成了三原色的图案。只是不知道《易经》以来古人对“阴阳”“八卦”的玄妙解读，韩国人是否感同身受。

“太极”，又称“太无”，彼时天地未开，囫囵一团。往后，太极生两仪，阴阳分，天地就出来了。天地生出的万物，也全都有阴有阳。阴阳合德，人安事宁。圈儿小，一步跨出去，圈儿大，宇宙乾坤都圈起来。

汉城奥运会会徽（图案来自网络）

汉城奥运会会徽中的三个漩涡状条纹代表天、地、人的和谐，整合了“内向心”和“外离心”两种动态，分别表示五大洲选手走到一起，通过践行奥林匹克精神，走向相互了解和世界进步。奖牌延续了典型的希腊文化精神，正反面聚合了手持月桂花冠的胜利女神与衔着月桂树枝的和平鸽。

汉城奥运会，东道主韩国以12枚金牌、10枚银牌和11枚铜牌名列第四，取得了国际推介和体育成绩的双丰收。

起步于20世纪60年代的韩国经济，70年代以来获得持续高速增长，到20世纪末达到高峰，由此创造了经济史上的“汉江奇迹”。汉城从“亚运”到“奥运”的跨越，正是在这样殷实的背景下展开。蚕室综合运动场（汉城奥运会主体育场）等一大批基础设施建成，交通拥堵得到解决。同时汉城奥运会犹如一场“成人礼”，让韩国的国家形象在全世界得以立体式展示，三星和现代汽车等大企业集团被成功推送到世界面前，韩国的国际地位空前提升。

首尔仁寺洞

首尔清溪川

釜山“名片”

由汤唯、朴海日主演的电影《分手的决心》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孔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不是仁者，我喜欢海。”

据说，这是导演朴赞郁和编剧为汤唯量身定制的台词。当汤唯饰演的女主角宋瑞莱对刑警海俊说出那段话时，我相信一切诚如编剧所为。

萦绕在男女主角与山峦间的迷雾与海浪，暖色衬衫与大海图案的背景墙，为真爱走向大海走向毁灭与救赎的宋瑞莱……

影片中，大海展开冲突与情节。

赛事中，水的意象被反复使用。

釜山风光

釜山是韩国六个广域市中的一个，也是韩国的主要港口。作为第二个举办亚运会的韩国城市，釜山用太极、海浪与相互啮合的对瓦（牝瓦和牡瓦），构筑了2002年第14届亚运会会徽，还凭借灵动的线条与墨色、展翅高飞的海鸥设计出吉祥物DURIA，以此来接续汉城亚运会与奥运会关于“共同体”、“希望与超越”的多重文化表达。

釜山亚运会会徽、吉祥物

2002年9月29日的开幕式上，朝鲜女足运动员李贞姬和韩国手球运动员皇甫盛一同高擎朝鲜半岛旗，引领两国的800名代表团成员手拉手步入运动场。这是亚运会历史上，44个亚奥理事会成员第一次全部参加。南北朝鲜运动员一同入场，传为佳话。来自44个国家和地区的7556名运动员，参加了38大类的429项比赛，是历届亚运会规模最大的一次。

“共同的亚洲，走向世界的釜山”，这是亚洲的梦想，也是釜山的抱负。

汉城亚运会时还在念书的沙桐老师，彼时已成长为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优秀主持人，纵使是21年前的釜山转播经历，一经想起，仍分明清晰。

“釜山亚运会期间，我们干得很轻松，那时中国体育处在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尤其1990年咱们举办北京亚运会后，信心大增。记得我们在前方做了一档谈话节目，我们与马燕红、占旭刚、王涛等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对谈，讲赛场上的见闻，釜山生活的一些趣事，一聊就是60分钟，整整一小时，作为节目的收尾，每天都很快乐。”

沙桐老师说的“快乐”，自然也离不开赛场上的果实，沉甸甸的收获同时给转播工作注入重量，让他们丝毫不敢放松。

“中国队的金牌银牌铜牌，是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沙桐老师的表情幽默而真实，“亚运会不用看排名，中国肯定排第一，然后天天数金牌。就怕数错了少数了，因为在节目的播出过程中，当把字幕板全都做完之后，等发出去可能要半个小时之后，而就在那个时候，奖牌又有更新了，又多一枚了，所以既快乐，又有一点儿紧张，因为生怕数错了，因为要精准地向观众去传达。那时候的自媒体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很难做到实时更新。”

釜山亚运会是泳坛顶尖名将罗雪娟参加过的唯一一届亚运会。就在前一年，她已经获得日本福冈世锦赛的双料冠军，因此她是作为游泳的领军人物一起出征，并在亚运会上获得个人和其他共三枚金牌。

“一共6天的比赛，3、4天就达到并超出了预期目标。结果非常漂亮，完全超出想象。”

让罗雪娟更为自豪的是，一批年轻小将崭露头角，在大赛中得到锻炼并经受了考验与挑战。第14届亚运会，中国代表团以骄人的业绩第六次蝉联“亚洲第一”，实现了锻炼队伍和提高金牌含金量的目标预期。“亚洲对于中国来说也许太小了”——韩国媒体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作为一项创举，釜山亚运会的颁奖典礼，一反过去先颁发金牌的传统，改为先铜后银，最后才是金牌的程序，以表示对金牌选手的尊重和赞扬。

除了亚运会，釜山还上演更加频繁的颁奖典礼，那就是每年一届的釜山电影节。釜山电影节创办于1996年，是韩国亦是亚洲最重要的电影节之一。除了推广新人新作，还致力于推动南北韩文化交流，全力将亚洲电影推广至全球。

值得一提的是一部名叫《釜山行》的科幻商业大片，电影讲述的并非釜山这座城市本身，而是发生在一列从首尔开往釜山的高速列车上的故事，是生死考验与灾难环境中的复杂人性。曾斩获包括“亚洲电影大奖”“加拿大奇幻电影节”在内的三十多项提名与奖项。

与戛纳电影节一样，釜山电影节的设立首先是作为一个平台，一个把优秀电影人和作品吸引到一起并选出佼佼者的平台。釜山的真正抱负是走向世界，在文学领域也是如此。韩国八零后女作家金爱烂，在她的作品还没有被成套译成中文前，我们就深深被她的文字吸引。相信她的作品，总有一天会被改编并拍摄成电影。而她，也正是韩国人预期的能获得世界性声誉的杰出作家。

釜山风光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文化与体育，不同的城市名片，相同的熠熠生辉。

仁川“抱负”

仁川风光

仁川是韩国第三座承办亚运会的城市，位于首尔以西80公里。与釜山一样，仁川也是韩国的广域市与美丽港口，同时还是重要的国际机场。

对仁川的关注，始于反复观看广州亚运会闭幕式上的“仁川8分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彼时我们因杭州亚运会雅加达接旗仪式工作需要，常找这一类资料学习借鉴。

“仁川亚运会，印象最深的是开闭幕式。”当沙桐老师接着釜山的记忆往下走，他的关注点似乎暂时从转播工作那个点跑开了一会。“没有太多的历史要去表达，就跳啊唱啊，各种组合出来，绚烂多彩。这也是韩国文化的一个特色吧！”

我们没有说“男团”或“女团”，一方面也许因为年纪，另一方面因为一下子已叫不出具体名字。

仁川亚运会会徽、吉祥物

水珠滴落，大鼓奏响，折扇舞动，跆拳道也搬上舞台，“仁川八分钟”的前半段热闹而饱和。随后是“相信我有魔力”的韩国偶像歌手Rain及七人组，激情歌舞召唤观众“一起摇摆”。与节目的音乐变奏同步，8个分屏配合展示了会徽、太极符号以及“Rock”字样的背景。然后，在灯光短暂暗下的几秒，画风急转，一切都慢了下来，伴着飞舞的亚奥理事会成员旗帜，Rain的歌声像从另一个悠远的天空传来——

“当你遭遇挫折希望破灭 当你没有朋友在身边 请不要忘记 我是你永远的朋友 如果我可以为你尽绵薄之力 如果我可以让你依靠 我会来到你身边和你一起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忧虑慢慢的会变成痛苦 痛苦慢慢的会变成孤独 当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当一路上跌跌撞撞需要扶持时请想起我……”

Rain领着身穿民族服饰的小朋友们，共同演绎“我和你一起”的主题歌，与先前聚焦强调韩国文化的“阿里郎”元素不同，这首歌唱出了诚挚唱出了国际化。屏幕上吉祥物“风”“舞”“光”组合（白翎岛斑点海豹三兄妹）一个个飞过，会徽再度显影，最后赫然定格于“2014仁川”，向亚奥理事会大家庭成员发出诚挚邀约。

在田柾国以超级男团的身份占领多哈世界杯开场舞台，梁朝伟以一头白发的造型现身韩国女团NewJeans MV的今天，沙桐老师没有具体讲述仁川亚运会开闭幕式的节目细节，让他记忆特别深刻的，仍是跟他工作最密切关联的那些部分。

“我不追星，你知道的张斌老师也一样。但不认识就无法做精准的介绍，所以我们拿到节目单后，就求助于国内网站的一些专门做流行音乐的编辑。请他们做一些资料的提供。然后我们去筛选，做到既准确又点睛，有意识克制语言，让大家去听歌儿。”

“歌迷们有些什么反应？”

“很热情，也很较真。就像他们有一个组合叫BigBang，按国际音标来说应该有一个G的音，但是歌迷有自己的叫法，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后台评论区也会有吐槽。调侃说‘大叔不这么念好不好’，但我们更愿意把它视作一个提醒，促使我们最大限度的去保持转播的准确性。”

从寂寂无名到“出道”再到走红，一般观众看到的，通常是“成团”者“其后”的光华与荣耀。这中间有漫长的“练习生”制度，严苛的训练与无情的淘汰机制。无数少男少女投入青春、泪珠与汗水，最终脱颖而出的，到底极为少数。那样的偶像的粉丝，难免会伴随偏爱、非理性有时甚至是无厘头，但“爱和疯狂”都同样真实。

对于观众的需求，优秀的央视主持人总是渴望自己做得更好。

仁川风光

不过张斌老师与沙桐老师的记忆重点有所不同。在张斌老师看来，仁川亚运会非常有特点，是韩国在一个历史周期中，国家、城市和地域一种较为蓬勃的景象展现。连同韩日世界杯与之后的平昌冬奥会，都表明韩国拥有非常强烈的办赛愿望。张斌老师还介绍：仁川当时把自己认定是亚洲发展的新中心。这让各地的媒体人，尤其来自中国的记者很错愕，因为对于仁川的这个自我定位，其实在当时大家体会并不深，今后恐怕也看不到。但是作为一个愿景，仁川真是这么去考虑的。

仁川风光

对于通过办亚运会让城市有突出的改变方面，仁川反倒没有特别高的预期，至少在宣传方面，保持着比较克制的基调。主要还是非常渴望这个城市被亚洲、也被世界有所了解，这跟它本身已是一个比较发达的城市有关。

电视转播方面，一些比赛由于赛场的设置客观上关注度不高。但也有出乎意料的。张斌老师清楚地记得，某场在一个不断下雨、气温有点儿偏低的田径赛场所举行的比赛，在国内引起了非常高的收视率。因为只要有中国的运动员参加比赛，咱们的老百姓就是喜欢看。喜欢看中国赢，看升国旗，听奏国歌。

怎么不是呢？仁川亚运会时，我也就曾等在电视机前，看余贺新、林永庆、孙杨和宁泽涛男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

（作者：时雨澍霖 系《亚洲体育》特约撰稿；制作：陈颖）

（感谢中央电视台张斌和沙桐老师，奥运冠军罗雪娟，摄影师和留学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