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村教足球

我想以我的能力，可以在这里留下一支足球队

我是建德梅城中心小学的体育老师，2022年报名去了杭州对口援建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在乡城县城关小学当了7个月的体育老师。

这两年，甘孜最火的“网红”是丁真，丁真的家乡在理塘县，和乡城县隔了两个山头。但望山跑死马，开车过去绕来绕去，四五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

这就是藏区的客观现实，山多，海拔高，交通不方便。

去年，听说教育局有援川名额，一直在梅城教书的我就报名了。领导让我回家去和家属商量一下。我说，请领导放心，我爱人很支持我。

我爱人也是老师，她说孩子她能带，让我放心去。6月底报名，8月我就到了甘孜。这里海拔3200米，我从没去过高原，一到乡城县，连走路都成了挑战。

本来我被分配到县教育局做教研工作。但既然去了，我就要去基层学校教学。

城关小学依山而建，从我们住处到学校，海拔落差100多米。虽然我是体育老师，但也架不住身体的高原反应啊。每天早上爬坡，就和全速冲刺跑了1000米差不多。

到学校报到，校长问我，你会什么？我乐了，脱口而出：我想教足球。

校长让我给四、五年级学生上足球课。但我不只想教孩子们足球。

援教嘛，总想做点事情，留下点什么。思来想去，我想以我的能力，可以在城关小学里留下一支足球队。

有一句俏皮话，“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在甘孜刚好相反

这不是信口开河，我是做了细致观察后才下的决心。

甘孜的孩子身体素质好，耐力、个头都比我们这边同年龄段的孩子要强。他们平时玩的东西少，对足球、篮球这样要大家一起来参与的体育项目很感兴趣。

多年对口援建下来，甘孜很多学校的硬件设施和杭州这边已经相差无几，比如操场也有人工草坪，教室里也有电视投屏。

他们缺的是专技人才。以前，很多学校没有体育老师，就让一些上年纪的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转岗过去。有一句俏皮话，“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在这里刚好相反。

开课前，我看过学校的体育器材，有很多全新的足球，是全国各地捐赠的。但一直闲置着，因为没有足球教练——这次终于可以利用起来了。

训练前，我向学校申请了一个空置的教室，改造成足球队的器材室。这个教室专门有一个Z字形的摆放架，足球会自动从高处滚到最下面，不会满地是球。

甘孜的孩子没见过这种装置，每次下课后都抢着去摆球。

接下来是挑选队员。主要看上课表现，其次是别的老师推荐和学生自荐。最终，选了25个学生参加足球兴趣班。

我寻思，这批孩子以后就是足球队的人才基础了。

他们都是零基础，得从球感、球性开始练起。我先教他们带球绕杆，再把球门搬到操场上，教他们技战术。

甘孜的紫外线特别强，训练都安排在下午，有时候中午还会安排特训。被选中的这些孩子非常努力，踢完了之后还会专门回家练习，让父母拍了视频发给我，问我这些动作对不对。几个月下来，高原上长大的孩子们没被晒黑，我倒是被晒得乌漆墨黑。

时间一长，走过路过的学生很好奇，常在一旁围观，队员们表现突出，他们还会一起加油。

我盘算着，这些“围观群众”都是我们足球队的人才储备啊。

正式训练才两个月，有的孩子还挂着鼻涕泡，但一上场都非常勇猛

我和校长说，孩子们踢球这么开心，要不要搞个足球赛，让他们练得更起劲？校长爽快地答应了。

别看只是一个年级的足球赛，但非常正式，有奖杯、奖牌，赛前有动员会，分组配队还有专门的队服。对孩子们来说，这一切很新鲜。

10月底，比赛开始了。别看这些孩子正式训练才两个月，有的孩子平时还挂着鼻涕泡，但一上场都非常勇猛，在场上硬碰硬，谁也不怵谁，比我在建德带的学生还要“硬核”。

这种“硬核”感，上课时我就感觉到了。教的动作，他们都乐于去学，学了以后还来找我，说老师这个东西我会了，你看看，我的动作对不对。

讲真的，这些孩子能力很强，他们缺的就是一个机会。

比赛结束后，我组建了一支校足球队，和家长们一起拉了个微信群，把建德的足球队员也拉在群里。两边孩子都要打卡，上传平时的练习，顺带互相比拼一下，学球的氛围特别好。

我又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找机会让两边孩子聚在一起，踢一场足球。

他是我发现的第一个足球苗子，也是我的第一个遗憾

我老想着给孩子们组个足球队，和我自己的经历有关。

我是建德梅城镇人，父母都是农民。我上初中时，每天晚自习下课，男生们就到操场上摸黑踢球。那时候条件是真不好，球场没有灯，球都看不清，但大家踢来踢去，很有味道。

我特别羡慕从严州师范附小升上来的同学。因为经常有师范生去那里实习，体育课上教过正规的足球动作。有人教，水平肯定不一样，脚下功夫比我们这种“野路子”高出许多。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自己当了老师，还是教体育的。只要有机会，我就想教孩子们踢足球，想方设法在学校里建一支足球队。

2014年，建德市举办第一届青少年足球比赛。我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在乾潭第二小学当体育老师，带了一支田径队。

校长问我，有没有希望带学生参加足球赛？我一口答应下来。

没有球员，我就从田径队里找，挑选合适的学生组队。每天中午，我带他们到操场上练球。没有训练设备，就拿几个凳子放操场上，让队员练习运球。

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最后拿了建德市第四名，爆了大冷门。

2015年，我在千鹤绿洲小学教体育和数学，担任五年级班主任，同时负责管理学校食堂。我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组建一支真正的校足球队。

一开始，我手头只有10个圆滚滚的足球。我把五六年级的男生全部召集到一起，一个个挑。挑中的孩子，要求他们每天早上7点到校，训练半小时足球。

那时，小学生足球赛还没有年龄分组。千鹤绿洲小学的学生大部分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年龄略微偏大，我们算是捡了便宜，当年拿了建德市第三名。

有个男孩，当时是球队主力，也是我发现的第一个足球苗子。球队能取得第三名，一大半靠他在球场上的出色发挥。

比赛打完，父母要送他回老家读书。一听这个消息，我就知道回老家是借口，实际上是让他辍学打工。

足球队里进进出出的孩子很多。遇到这种情况，我替孩子可惜，一个好苗子的足球生涯就这样戛然而止。

我打了电台求助热线。来帮忙的记者非常热心，跑去做家长的工作。好说歹说，终于同意让孩子把小学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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